【國際關係深度評】冷戰時代，美國領導民主同盟，也領導右翼獨裁者同盟 (Patreon)

近日劍橋大學公共政策研究所公佈了一項研究，發現世界各國對俄烏戰爭的輿論，在開戰後並沒有一邊倒譴責俄羅斯；而在非民主陣營國家當中，更是逐漸趨向中立、乃至挺俄。與此同時，自從十年前的阿拉伯之春革命近乎全部悲劇收場，世界上的民主政體正在持續減少。如果現在的二元格局是民主 Vs 極權的鬥爭，下場令人擔憂。

但在這類「民主在退潮」的論述中，卻往往有意無意間忽視一個盲點：美國為首的西方陣營可以勝出冷戰、擊敗蘇聯，而被重構為「民主的勝利」，其實是後來的事。美國不單是冷戰時代的民主陣營領袖，同時也是右翼獨裁陣營的總領袖，後來甚至更成為其他反蘇左翼獨裁政權（例如中共、赤柬）的共同領袖。昔日美國要搞合縱連橫，沒有價值觀的包袱，只要是「our son of the bitch」，就是「自己人」。

以美國組建的北約為例，它千辛萬苦將世仇土耳其、希臘都拉進來圍堵蘇聯，而兩國都曾被軍人獨裁專政。右翼獨裁者管治的西班牙、葡萄牙沒有在二戰被推翻，然後在冷戰二元格局當中，也成了美國盟友。在整個拉丁美洲，美國「光明正大」將巴西、阿根廷、智利、烏拉圭等各國軍事強人拉攏在一起，公然合作，甚至協助智利皮諾切特將軍推翻了民選左翼政權。在亞洲，美國的主要盟友南韓、台灣、新加坡、泰國、菲律賓、南越，無一實行民主。至於非洲願意和美國站在一起反蘇的國家，例如索馬里，管治都非常不堪。甚至連鐵桿共產國家南斯拉夫、羅馬尼亞等，還有後來的中國，只要願意遠離蘇聯，就會得到源源不絕的美援。

昔日左翼經常批評美國「講一套做一套」。但如果美國在冷戰以純粹的價值觀主導外交，是否能夠戰勝蘇聯，就很難說。當然，和獨裁者結盟消滅大獨裁者，結果可以是扶植了更恐怖的新怪物（也就是現在的情況），但這不代表那道公式本身出了問題。假如獨裁者們沒有別的選擇，自己老早結成鐵盟，豈非更大的惡夢？

當年那些非民主國家願意依附美國，除了得到援助（其實蘇聯也會派援助），也因為社會主義國家提供不了市場經濟產生的優質產品。但到了今天，和俄羅斯、中國結盟的亞非拉國家，卻可以輕易得到各種消費產品，而且還可以進入已經市場化的龐大消費國度，這就比冷戰時代支持蘇聯的誘因多得太多。在冷戰時代，要進入西方市場，就要宣示反蘇聯的價值觀；但現在恰恰相反，要進入中俄市場必須反美，西方市場卻是中門大開。

這趨勢發展下去，假如不結合「自由現實主義」，純粹的自由主義外交，是不能戰勝中俄的。今日就連美國支持烏克蘭，國內也有呼聲說因為烏克蘭政府以往貪污腐敗，所以不值得，何況其他？美國在過去幾十年的成功，是以軍力和經濟實力強行壓過競爭對手，再宣傳自由主義的普世價值，而不是倒果為因。現在西方主流精英老是相信只要捍衛自由主義的價值觀，其他甚麼也不用做，繼續「發大財」，就會比獨裁國家有競爭力，在這場價值觀戰爭就會得到最後勝利。

如果真的這樣想，這是對歷史的根本誤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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