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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學界有一個類別:獄中人的寫作,除了反映獄中心態,也可以印證坐牢前後的改變,屬於傷痕文學的一個變種。例如日前參加一個在台的文化研究會議,陳健民教授在獄中的寫作和出版,已經成為學生的研究對象。而每人有了坐牢經歷之後的反應都不同,例如有些會覺得從此突破了恐懼,有些則留下終生烙印。

葉靈鳳年輕時在舊上海文壇充滿稜角,來到香港後卻面面俱圓,甚少表露個人立場,也幾乎再沒有和任何人筆戰,雖然著作極多、每日萬字,卻依然可以人為的建構了一道給自己的保護牆,彷彿既要和大眾溝通,又要刻意保護自己,去避免大眾知道內心世界。

一個年輕時敢於和文壇領袖魯迅筆戰、在舊香港文壇最要面對公眾的人,卻要將情感收藏到這個地步,究竟轉捩點在哪裏,也許並沒有單一原因,也許他自己也難以絕對說清楚,但這樣的轉變,彌足深思。

其中一個可能的心路歷程,也許與他肉體嘗過被專政的滋味有關。無論是國民黨、日本人、共產黨的監獄,坐牢就是坐牢,而且和共產黨的牢獄相比,也許前者的已經要「好」些。

而葉靈鳳雖然一介文人,卻兩者都坐過,大概不希望有第三次。

根據他1926年發表的文章「獄中五日記」,當時他在上海編輯左翼雜誌之時,辦公室被國民黨政權的警察搜查,他被拘留在獄中五日而獲釋,這大概是他一生人第一次坐牢。這次經歷並沒有嚇怕他,反而效果有點相反:

「獄中的五日,實在是什麼也不足述。有時我們精神方面的安適竟會比在外面時加甚。外面謠傳我們曾受過了嚴厲的刑訊,實則在裡面的我們,席地坦臥,只有享到了我們在外面所享不到的幸福。」
「可是這樣的一件事,也太不值得令人奔走了。我出來了之後,我不但未得到愉快,反覺有一種消失了對手之抵抗而空漠的悲哀。我想出力的朋友們知道了我們在裡面無聊的情形以後,大約也是懊悔多此一舉了。」

由此可見,國民黨的監獄,實在已經非常文明。

到了葉靈鳳來到香港,而香港淪陷,他也坐過日本人的牢。葉靈鳳夫人1988年寫給羅孚的家書首次透露,1943年,葉靈鳳被指與重慶情報機關有聯繫,被日本人在憲兵總部關了三個多月,然後獲釋,但同時獲關的不少都死於獄中。大概他獲釋的條件,就是要為日本人編輯刊物。日本佔領軍給予他的獄中待遇,大概遠不及國民黨的監獄,但究竟葉靈鳳在獄中經歷了甚麼,有沒有被逼供、要脅,為什麼能夠獲釋、而其他人不可以,除了上述這封信,就再沒有資料流傳,他本人也絕口不提,只能讓各方自行想像。

但某程度上,葉靈鳳的文章,卻似乎從此失去了真正的靈魂:為日本人寫的內容固然乏善可陳,頂多有曲筆;到了後來在香港為「糊口」而寫的每日萬字,雖然《香港方物誌》成了經典,雖然將冷僻知識大眾化的功力為人稱道,雖然對琴棋書畫的研究更精,卻似是再也沒有了年輕時的創作靈光。唯有在新近公開的《葉靈鳳日記》,才有片言隻語的人性化情感走光,但即使是面對自己,情感也相當克制,和同輩另一寫字機器倪匡的大情大聖比較,宛若雲泥。

▶️ 陶傑:(三)A Man Must Choose:《大公報》被「二次奪舍」・「留下來的人」心理解讀
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y8t4vUqhlqw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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