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談及葉靈鳳作為香港南來文人的時代,有不少今天看來不可思議的潛規則,很值得一談。今人以後來歷史的常態套用在前人年代,每每引喻失義,就像未來研究香港的人,大概很難理解曾經存在過那麼自由燦爛的真香港。

葉靈鳳的正職在《星島日報》當副刊編輯,今天我們眼中的正職,就是「primary engagement」;如果在其他地方工作,概念上就是兼職。兼職自然是常態,但一般有正職的人兼職,都需要向僱主申報,得到同意;如果是在直接競爭對手的機構兼職,更是「兩家茶禮」的江湖大忌。

這方面,我已經算是在我的年代很不守潛規則的特例。當我是《信報》主筆之時,雖然那不算是正職(我有大學和其他正職工作),但因為那頭銜某程度上、某範圍內代表報紙,於是也有一張正規合約,列名甚麼可以做、甚麼不可以做。我是直到不再擔任上述職務,才在《明報》、《壹週刊》再現個人專欄。但我的合約已經包括了大量豁免,例如外國媒體豁免、大中華媒體豁免、網上個人平台豁免、學術文章豁免、非即日新聞機構豁免...... 然而與葉靈鳳的時代相比,依然是兩回事。

葉靈鳳在《星島日報》工作,在《星島日報》寫專欄,同時還在香港其他大量媒體以不同筆名撰寫不同專欄,包括在《大公報》「大公園」的「太平山風物誌」,也就是他在香港流傳最廣、最受歡迎的《香港風物誌》來源。在五十年代,《星島日報》和《大公報》不但是商業上的直接競爭對手,也是香港政治上的徹底兩極,分別代表右派和左派,天天針鋒相對。但葉靈鳳卻以《星島日報》員工的身份,身為有一定叫座力的作者,卻被容許遊走其他報刊寫專欄幾十年,最後甚至將自己的愛女葉中敏「托孤」給《新晚報》總編輯羅孚,而不是《星島日報》中人。

再看葉靈鳳一生人用過的筆名,起碼有十多個:臨風、亞靈、霜崖、秦靜聞、佐木華、雨品巫、柿堂、南村、任訶、任柯、風軒、燕樓、龍城鳳隱......,每一個名就是一個分身,也可以說就是一份糧。當時自然沒有中文輸入法,每一塊方塊字都是親手書寫,葉靈鳳這類多產作家天天都要寫過萬字,筆走龍蛇地填滿每一個專欄,才可以養活一家人。而他一家有三子五女十口,想起也覺得沉重。

再看當時的流行作家,不少人都是這樣維生,乃至成功向上流動,以快筆馳名的倪匡是典型例子,他除了寫專欄、寫小說、寫劇本,甚至還經常為好友代筆。

這說明當時的香港,雖然有左派、右派之分,但這些人同時也屬於一個更大、更凌駕性的identity,彼此之間並非死敵,而是你中有我、我中有你。這個identity可能是南來文人,彼此覺得應該超越立場地互相照顧;也可能是「大中華主義者」,不約而同覺得在兩岸均行獨裁期間,應該儘量利用香港的空間「有多少寫多少」。類似潛規則也存在於演藝界,例如當時表面上天天競爭的左派、右派電影公司,那些台前幕後班底,其實相互之間都很熟。左中右文人在香港經常一起圍爐,更是那個時代每日發生的常態。

不少新一代研究員有了現在的世界觀,經常以非黑即白的概念,觀察那一代人的政治立場、社會網絡、財政來源,無論得出怎樣的結論,都會嚴重失真。反而這些人在如此複雜的大時代中夜闌人靜之時,究竟在想什麼,才是真正人性的一面。這方面,《葉靈鳳日記》、《陳君葆日記》等,都刻劃了他們第一身的內心世界,有不少驚鴻一瞥的思想走光,等待有緣人「明就明」那樣去 #connect。

▶️ 周蜜蜜:《亂世孤魂》:愛國家庭接二連三淪為政治犯,帶來甚麼反思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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