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國際關係深度評 🇨🇳】當中國昔日民族主義領袖王小東，也批評今日中國民族主義「走得太遠」 (Patreon)

我的博士論文與中國民族主義有關。記得當時，要找一個方便引述、最極端立場的中國民族主義學界領袖當稻草人，最「好用」的是王小東。

王小東是中國著名政治、經濟和國際關係學者，現任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研究員，過往發表過百篇論文及不少著作，包括成名作《全球化陰影下的中國之路》、《中國不高興》等。他從1990年代以來，一直強烈宣揚中國民族主義，不少人認為中國當今的民族主義，甚至首先是來自王小東的思想。

想不到月前這位「中國民族主義教父」接受「外國勢力」《紐約時報》採訪，卻意外表達了一個信息：「中國的民族主義走得太遠了」。

嚴格而言，王小東的中國民族主義，和官方的愛國主義不完全相同。「中華民族」或「中國民族主義」這些概念，其實只是在清末內憂外患下仿效日本建構起來，梁啟超是其中一為建構者。後來這概念分別被國民黨和共產黨挪用，作為自己的統治合法性。到了文革後的20世紀80年代，中國一度進入百家爭鳴的有限度開放局面，一時間充滿了新思想，以及對國家的反思，當中包括對中國社會主義制度的否定、以及對中華文明的全面批判。西化論便在這時興起，鼓勵中國向西方學習。

王小東的民族主義哲學，正是源於此。

他提到中央電視台在1988年播出紀錄片《河殤》，將中國的落後歸咎於傳統文化，呼籲向日本和西方學習，令當時33歲、任經濟學教授的他深感不忿，於是寫了一篇短文，批評這部記錄片自卑——他後來將其稱為「逆向種族主義」。這是王小東研究和發表中國民族主義的第一次。翌年發生八九民運，中共政府扭轉了政治開放性，他的民族主義論開始受到青睞。

多年來，王小東在許多中國人眼中都是個過於激進的人。他抱怨中國的當權派太受制於西方思想和全球貿易，滿足於讓中國融入由美國控制的世界秩序。他認為中國民族主義走得不夠遠，中國應該更加好戰，更在2009年出版《中國不高興》一書，批評中國過去提倡融入西方主導的國際體制，有違國家利益，建議中國對西方要「有條件的決裂」，擺脫西方國家的影響和束縛，甚至建議中國解放軍在全球各地捍衛中國的經濟利益。這與現時中國的「銳實力」外交、全球脫鉤風氣不謀而合，可說是「先知」。

想不到這時候的王小東，卻開始逐漸變得謹慎起來。隨著中國與外國的貿易順差飆升，造就經濟起飛，中共開始實行戰狼外交，令中國與鄰國、西方的關係變得非常緊張，這都令王小東感到不安。他特別批評中國的社交媒體用戶，認為網路民族主義者變得太極端，不單鼓吹完全與美國切斷經濟聯繫，認為中國可以完全自給自足，又稱中國將擊落美國眾議院議長佩洛西飛往台灣的飛機，更肆意攻擊正常不過的文化交流，例如素食主義的提倡、和穿和服玩角色扮演，都被上崗上線批評。相對於他昔日提出的「conditional」脫鉤，現在的小粉紅，自然覺得這位教父太「溫和」了。

王小東又表示，中國新一代年輕人對中國的全球地位，抱有過度自信：「現在，他們認為中國天下第一，能打過任何國家，我也不能接受這個觀點。中國還沒有那麼強大。」

王小東的最新態度，自然並不代表他、或中國大陸政府會放棄民族主義。只是他認為中國應該繼續忍辱負重，類似鄧小平時代的韜光養晦，而不是不合理、不顧實力地挑釁全球，擔心這會步日本軍國主義頭腦發熱、過度擴張的後塵。因此，他希望擅用他在社交媒體尚有的影響力，誘導中國社會大眾放棄幻想、恢復理性。

當習近平的政策，連王小東也覺得over了，究竟脫離現實到哪個地步，可想而知。問題是根據日本的先例，要徹底改變路線，恐怕只有一個可能。

那是甚麼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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