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亞洲海事體系與歐洲海事體系的第二個區別,就是統治手段。 

歐洲海洋秩序是由海上霸權建立,主宰軍用及民事層面,亞洲海洋秩序則建立在海上貿易和商業活動之上。歷史學家費正清曾以海軍「對中式來說太西化」為由,解釋晚清海軍的改革失敗。[1] 然而,缺乏海軍能力並沒有阻礙中華帝國對亞洲海域的統治,在歐洲海軍和民用船艦抵達之前,「中華帝國」是區內無容置疑的主要海上力量,只是並不依靠海軍罷了。[2] 

中華海軍實力和海上力量的分家,可從兩方面去理解。首先,中華海軍部署昔日很少針對海外敵人,而是針對近距離的敵人,因此對海外海軍基地的需求相當有限。例如在大宋帝國時代,儘管南宋朝廷使用的海洋技術和武器,都比歐洲生產的要好得多,但海軍部署的主要目標,只是保衛宋朝免受金人和蒙古人入侵,而沒有開疆拓土的遠見。[3] 在明朝也發現類近情況,中華海軍在沿海的部署旨在打擊所謂「倭寇」(其實不少成員都是本土中國人),除了鄭和出征的軍民艦隊曾到達東南亞及印度次大陸外,中華海軍力量並沒有向外投射,而是作為一種防禦北方入侵領土的手段。結果,昔日中華海軍力量缺乏半永久地位,只被視為一種海岸防衛隊,而不是西方那類的「藍水海軍」。然而這不是像中國愛國教育所強調,「中國對國際社會沒有領土野心」,而是因為中國對海外領土的野心,「自古以來」,就是以「鋭實力」方式彰顯:今天依靠的是「一帶一路」和中國投資、中國市場,昔日依靠的,卻是朝貢體系,因此對管理香港這樣的港口,本來反而有一定便宜行事的空間。

換句話說,以中國沒有強大海軍傳統,來誤會中國沒有海上影響力的另一原因,正是中華帝國對海洋秩序的統治,通常是建立在以帝國為中心的商業、外交網絡的「朝貢體系」之上,對朝貢體系的經濟本質,我們介紹濱下武志的理論時已有所勾劃。由於商業和外交利益可以通過朝貢體系獲得,中華海軍通常只得到最低限度的資源,例如在南宋時期,來自陸地的進貢兼貿易使團日漸凋零,北方的安全威脅迫使朝廷依靠海上貿易來支持軍事開支,但海軍資源被用於抵禦北方草原部落的入侵,大部分海事工作都集中在管理海上貿易,而不是進行對外海上力量的投射。南宋朝廷在廣州設立了一個官方職位,即市舶使,負責處理與外國和本地商船有關的事務,檢查船舶,和徵收進口關稅。隨後,這種做法擴展到杭州、明州(寧波)、泉州、潘橋(膠州)和華亭(上海)等新開放的港口,而香港除了大嶼山、屯門一帶曾有對外貿易記載,當時還未進入最高層視線範圍內。[4] 大宋政府沒有補貼海軍建設,而側重補助民用船舶建造、港口改進和海運河倉庫設施,以促進中華與其他國家之間的貨物流動。[5] 

到了蒙古人佔領中原的時代,也直接從南宋學習到海軍技術和經驗,但蒙古人幾乎沒有興趣發展海軍能力,遠征日本也因為海軍能力不足而失敗。[6] 但即使蒙古帝國沒有正規海軍,憑其廣泛的領土覆蓋,亦能建立起一個經濟帝國,和民用海上網絡。「蒙古治世」 ( Pax Mongolica ) 更將「中華」轉變為「歐亞中華」,並在海陸航線之間建立了有機連繫,例如「歐亞-印度洋貿易網絡」。[7] 但與南宋朝廷的情況類似,蒙古也只著重在交通和資源方面支持陸軍,海軍對海外的力量投射亦保持在最低限度。為了促進貿易和創造政府收益,蒙古人認為一個覆蓋廣泛而高效的民用港口和商業貿易區的網絡,比建設海軍實力更為重要,尤其是幾乎整片歐亞大陸都已經被蒙古人統治,民用港口和貿易區受到陸軍全面保護,在海上前線幾乎沒有受到威脅。

因此,無論在漢人統治的南宋時代,還是蒙古帝國時代,中華帝國的海外海軍基地都是多餘的(蒙古帝國),或無法負擔的(南宋)。這令海軍史學家留下中華帝國缺乏海權投射的印象,但其實帝國對海外貿易的控制,從沒中斷。鄭和下西洋則是一個特例,但也是因為朝貢體系經過蒙古人的百年管治而效益有所下降,海外貿易社群隨著蒙古帝國崩潰而出現離心,才要被逼用這樣非傳統的方式重建體系而已。

[1] Dewenter 1972:739.

[2] Elleman 2009;Lo 2012;Lorge 2002.

[3] Needham 1986;Fairbank and Goldman 2006;Lo 2012;Tao 2002.

[4] Lo 2012:192 - 194.

[5] Sivin 1995;Wang 2000;Lo 2012.

[6] Lo 2012:212.

[7] Yokkaichi 2008:75; Sun 2000.

▶️ 延伸視頻:湯家驊國民教育解毒:中國「自古以來」從無侵略朝鮮?
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d-Lin5mE0Jo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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