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讀者分享🇷🇺🇭🇰】一個俄羅斯專業舞蹈學校的香港學生，如何看烏克蘭戰爭？（一）俄羅斯人對戰爭的取態及反應 (Patreon)

教授好。最近留意到您做了不少有關俄羅斯/烏克蘭局勢的分析和訪問，於是突發奇想，希望在此稍微分享一下我的perspectives。（其實我本來没打算寫太多，但寫完才發現很長，請見諒。） 

我是一個在俄羅斯專業舞蹈學校（МГАХ Московская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ая академия хореографии /Moscow State Academy of Choreography / Bolshoi Ballet Academy）學跳舞的香港人。由於在莫斯科的時候，我想把握機會做點更有意義的事，不是只是跳舞，所以我用空閒時間在一間名為“Civic Assistance Committee”的NGO做義工。

這個NGO主要是協助從其它地方來俄羅斯的refugees & migrants（其實難民不會大批湧去俄羅斯，但總有一些選擇去俄羅斯… 我們就會盡力幫他們。）我主要就是幫忙做COI (Country of Origin) research，俄語換成英文的翻譯工作等等。因為這個組織是funded by UNHCR，加上其director Svetlana Gannushkina同時是Memorial Human Rights Center的board member，所以他們不但被列為「foreign agent」，還被當局不斷設法針對。 

本打算在俄羅斯留一年，但因為一些個人原因，我只留了半年，2月份剛離開了俄羅斯。儘管在當地的時間不是很長，而戰爭開始時我也已不在當地，但base on我在這兩個領域裏的經歷、聯繫、觀察以及思考，我相信自己在以下幾方面得到了一點（希望是值得分享的）insight。（畢竟在俄羅斯學習/工作/生活的香港人不多，而且香港人總體來説，也不是很熟悉俄羅斯。）當然，這只是從我的perspectives的分享，受到我的認知範圍的局限，不是一個宏觀的局勢分析。   

1. 對戰爭的取態及反應  

不少人問我，莫斯科現在的氣氛怎樣？俄羅斯人/當地人怎麼看？

這個問題没有單一答案。人們不但没有一面倒向一個point of view，而且情况比單純的同意，不同意和中立更復雜。這是因為每個人的取態是受很多很多因素影響，包括nationality、工作、教育、經歷、政治立場、價值觀等。而當每個人的combination都不同，就會出了很多不同的取態的possibilities。 

尤其是，烏俄兩地的人的關係可以很復雜。最簡單的，有很多烏克蘭人在俄羅斯工作，and vice versa有不少俄羅斯人在烏克蘭工作。没那麼簡單的，比如説，我在跳舞學校裏的一個朋友，Russian by blood，Ukrainian by citizenship，父母是在烏克蘭工作的俄羅斯人，父母哥哥現在都在Kharkiv，她在Kharkiv長大，10歲左右來莫斯科進入 МГАХ，開始受俄羅斯教育（technically這是間職業中學，既要學跳舞也要上academic課，亦即是包括國民教育這類課堂）。

結果是，現在她完全不知道應該怎麼想。

當然，大部份人不是這麼confused的，但舉這麼一個例子，是為了説明「俄羅斯人怎麼看」這個問題裏的「俄羅斯人」，本來就已經不容易劃一定義。 所以，我下面會address身處於俄羅斯的人，包括本地人和外地人，怎樣看和react to這場戰爭，而不是「俄羅斯人」怎樣看和怎樣react。 

首先，先説背景。基本上，我所在的這兩個圈子的政治立場幾乎是對立的。用非常簡單的語言來説，就是一邊親政府一邊反政府。也就是説在一個spectrum上，對於這場戰爭，一邊是likely支持普京/俄羅斯，另一邊則堅决反戰。 

芭蕾舞在俄羅斯「自古以來」就跟政治脱不了關係（其實在中國芭蕾也是跟政治掛鉤，雖然有些不同，but that’s another story）。這裏有很長、很複雜的歷史，但重點是，從沙俄時代到今天的俄羅斯，有一件事没變過：芭蕾舞在俄羅斯是一項很重要的權力象徵。現在，俄羅斯所有專業芭蕾舞學校都是under政府文化部，完全state-funded的。舞團和劇院幾乎都是國家資助和控制的。 

舞者和政治界常常有千絲萬縷的關係。舉個例，Svetlana Zakharova – 國際芭蕾巨星，莫斯科Bolshoi Theatre和米蘭La Scala Theatre的Prima Ballerina。同時是United Russia黨員，曾當選國會（Duma）議員。但其實她本來是烏克蘭人，17歲才來俄羅斯。2014年她因公開支持普京入侵克里米亞，而跟母校Kiev State Ballet School鬧翻。另外還有Nikolai Tsiskaridze等例子。 

真的是土生土長俄羅斯人的那些舞者或舞蹈學生，尤其是年輕的一代，更加是超級典型的Russian patriots（概念有點像俄版的小粉紅，雖然没咁大陣象。比如他們在北京冬奥的時候，就大聲為Kamila Valieva打抱不平，認為這個女孩一定是無辜的，堅信西方國家故意詆毀俄羅斯…）。 

基本上，在俄羅斯做這行的，無論是因為真心愛國，舞蹈學校裏的國民教育做得好，或是很現實地為仕途着想，十有八九，都持官方/建制/政治正確的政治立場。 

然而，這次戰爭在芭蕾舞圈子裏引起的反應，我認為是相當罕見的。正常來説，一有什麼事，他們基本上都endorse官方立場（2014年就有不少知名人士公開發言/簽名支持普京），或保持沉默（没意見/没異見），鮮少會有這次這樣的狀况。雖然不至於百家爭鳴、百花齊放，但已經有點像是打破了這行的既定政治取態。

（待續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