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我的香港回憶218】為何昔日大家族親戚，反而比小家庭親人更親密？ (Patreon)

這篇想補充一個概念：甚麼是「家族」。正常邏輯推論，從前一家人子女眾多，直系親人已經夠多，堂兄弟、表兄弟或在外的一重，應該不會太親密。相反今天通常都是孩子一個起、兩個止的小家庭，父母的兄弟姊妹的下一代之間，自然應該相對更close。

但從我考據上幾代家人的關係，發現這卻是完全相反。昔日的大家庭雖然成員眾多，但無論親戚關係如何，總之「一家人」內部，就真的血濃於水，就算隔多了一兩重，例如祖父的堂兄弟的兒子、或外婆的叔父的子女子女，總之同代人之間，都形同親兄弟姊妹。反而在現代社會，只要搬離開了家，親戚關係往往很淡泊，有時候連兄弟姊妹也形同陌路。

背後的原因，很值得深思。

也許昔日的大家族，無論在「鄉下」、還是在發跡後的祖家大宅，都是同一屋簷下居住，叔伯兄弟、表堂姨姑，和親生兄弟相見的時間，幾乎完全一樣。像我祖父在鄉下廣東省大埔縣，姓沈的人就是自己一條村，鄉里就是住在一起。又像我外婆在無錫的一家，基本上就是商人興建的家族大宅，自己人內部就是一個社群。這種氣氛建立起來的家族聯繫，今天很難想像。

還有一個原因是從前的大家族很流行「過繼」，家族內部固然會互相繼承，有時候特別相熟的好友，也會以過繼方式「加入」這個家庭。背後有時候是風水原因，有時候是某支沒有男丁、而要給這一支繼後香燈，結果親戚關係弄得很複雜，一般人都「不會分那麼細」。我祖父正是這樣的例子，下篇會講述背後的故事。

說來，國共兩黨最高領導人的家庭，都有一些過繼的經歷。例如毛澤東有一個堂妹名叫毛澤建，因為毛澤東這一支當時家境較好、而只有男丁，就被父親過繼給毛澤東的父母做女兒，更是毛澤東父母本來欽點的媳婦，後來因為毛澤東有「革命思想」被拒絕，但二人依然情同兄妹，後來毛澤建被敵軍俘虜處死。換句話說，毛澤建本應是毛澤東堂妹，過繼後又變成了妹妹，一度還幾乎成為夫人，究竟怎樣畫家族線，就是一筆糊塗賬。

至於蔣介石的下一代有一位蔣緯國，生父是蔣介石的結拜兄弟戴季陶。當時蔣戴二人在日本留學，共處一室，不知是否也是襟兄弟，總之戴季陶和一個日本人生了孩子，就過繼給蔣介石，蔣緯國叫蔣介石「父親」，叫戴季陶「親爸爸」。與此同時，蔣介石有一個親弟弟蔣瑞青早死，蔣緯國也算是「兼祧」蔣瑞青兒子的角色，去拜祭蔣瑞青的神主牌。這種親人、友人之間不斷過繼的作風，在日本更為普遍，經常連姓氏也一併改掉。

這解釋了祖父祖母、外公外婆那一代人，為什麼親人關係那麼重要，一些親戚的關係貌似非至親，卻比親兄弟姊妹更親，就是這背景。而大家族歷史上往往發展出驚人的人脈，因為一個家族只要每一個成員的婚姻，都找到門當戶對的對象，自然而然，就是一股結合龐大社會資本的勢力。即使到了香港，很多家庭都在發揮類似力量，著名的那些世家大族例如何東家族、李佩才家族固然不用說，其實很多民間家庭，「靜靜雞」的發展，也是如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