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我的香港回憶 009】中共的海陸豐大屠殺：廣東逃到香港的難民潮 (Patreon)

我的祖父在二戰結束後來港定居，但之前已經到過香港，並在香港誕下了我的伯父。因此，他是甚麼時候第一次到香港，已經不可考，但肯定在日本佔領香港之前，大概在羅富國任港督之時，或可能更早。作為大埔縣的「地主階級」，他自然和其他大家族一樣，很害怕共產黨，而且後來他的個人經歷，又令他害怕共產黨的原因更多，「恐共」肯定是他畢生一大心結。

然而作為一個對中國近代史略有研究的人，我覺得祖父這一代的廣東客家人、特別是客家地主，對共產黨的恐懼，不可能和二十年代一段被遺忘的大屠殺無關，那也是中共一旦得到政權，可以實行恐怖主義管治的第一個示範作。自從孫中山搞「聯俄容共」，而以廣州為大本營，再趕走本土軍閥陳炯明後（陳炯明也是逃到香港做寓公到死），中共同樣在廣東省大舉發展，而且比國民黨更懂得滲透到農村，鼓勵農民作反。不少地主階級的下一代本來對共產主義都頗有憧憬，或加入過中共，直到1927年，一切理想盡皆幻滅。

假如「國民教育」教科書問，中共建立的第一個政權是哪個，自然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，也不是較多人知道的「中華蘇維埃政權」，而是彭湃在廣東省海陸豐建立的「海陸豐工農兵蘇維埃政府」，時為1927年11月，政權大概存在了三個月。彭湃是「毛澤東1.0」，被毛澤東稱為「中國農民運動大王」，中共早期最重要領導之一，本身是廣東海陸豐地主家族出身，曾留學日本，獲陳炯明賞識，不久思想越來越激進，相信了農民革命那一套，加入中共，而成為家族內眾矢之的。1927年8月，朱德等發動「南昌起義」，也就是中共後來的「建軍節」，其實「起義」後就且戰且走；彭湃的一支紅軍走到家鄉海陸豐，居然乘機在老家搞起武裝革命（也就是真正的黑暴），建立「革命政權」，這在當時整個中國，屬於史無前例。

彭湃的政權以極端殘暴著稱，入城時就決定「殺盡地主」（不少都是他的家人鄰居、或海陸豐人陳炯明的家族），訂下了「二十殺」政綱，號召屠滅二十種人，而且過程極盡恐怖之能事，除了後來變得家常便飯、但當時已經非常震撼的批鬥族長然後公開處決等行為，還包括酷刑折磨士紳階級，甚至有記載食人肉，而且要以食鄉里人肉來考驗新加入同志的忠誠。這種變態管治之下，海陸豐的40萬人口在三個月之內，就被直接處決了一萬多人，同時有超過5萬人走到廣州、香港避難，這大概是太平天國戰爭之後，香港其中一波大規模難民潮。換句話說，中共令一個本來太平盛世的廣東地區，三個月內就每四人消失了一人，威力可比滅霸手套，從次廣東人對共產黨非常反感，到了中共建政後，特別關照要派北方幹部到廣東落實「土改」，連十大元帥之一的廣東人葉劍英也因為「消極進行溫柔土改」，而被毛澤東撤換掉。

海陸豐的大屠殺，和大埔縣有甚麼關係？我們先看這幅中國官方提供的地圖：

從中可見，當時中共在廣東的勢力範圍，以彭湃的根據地海陸豐、大南山為主，同時也建立了其他根據地，表面上，大埔縣並不在中共直接影響範圍之內，卻已經被中共勢力包圍。彭湃作為「農民運動大王」，除了殺戮，自然也有其他本事，代表作就是成立組織：「農會」和「農民運動講習所」，前者就是中共用來抵銷傳統仕紳影響力的「農民合作社+工會」，後者就是「農民版本的黃埔軍校」，到了海陸豐革命政權成立之際，他已經在廣東35個縣成立了「農會」。究竟大埔縣有沒有彭湃的「農會」，我目前沒有這方面的資料，但當時廣東各縣之間互通音信，海陸豐也有不少客家人，大埔縣的客家人不可能不知道鄰近地區發生的事，就像他們知道大難臨頭時可以走到香港或新加坡一樣。

整個廣東省對赤化的恐懼，就是從海陸豐大屠殺開始的。相較下，後來的廣東軍閥「南天王」陳濟棠勤政愛民，反而迎來了廣東的黃金時期；到了日治時期，廣東被汪精衛政權管治，不少老一輩的人都表示秩序比國民黨管治還要好。換句話說，對1949年前的廣東人集體回憶而言，無論是軍閥、國民黨、還是汪精衛，都不及中共恐怖，廣東各地地主家族擔心中共坐大而逃難到香港，就順理成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