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國際書介📖】《躁動的亡魂：太平天國戰爭的暴力、失序與死亡》 (Patreon)

本書作者梅爾清教授師承美國漢學家的「故事社會史」流派，嘗試在帝王將相、革命反革命、基督教視角、上海發展史等主流觀點以外，重構太平天國戰爭的民間歷史。其實她要表達的core message很簡單，但原始史料非常詳盡，再因為要說故事，令沒有耐性的讀者往往見樹不見林。

只要細心思考，太平天國的往事，基本上就是當時大清帝國的文化大革命，與1966年的中共文革，有不少類似之處，而今天上映的香港文革，則同樣找到這種DNA。認識（真正的）歷史，永遠能對現實有所啟發，信乎。

梅爾清的基本立論，就是這一場人類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內戰，可以和美國南北戰爭相提並論（南北戰爭也是美國歷史上死傷最嚴重的內戰），而到了3000萬人死亡這樣的天文數字，一切秩序、倫理都會瓦解，再爭辯誰是誰非亦無意義，因為整個地方的生存法則都改變了。例如遍地屍骸、食人肉一類慘劇，也象徵整個人類文明的崩潰，食人肉和被食的人，突破了那條界線，都不再是人，而變成動物。

地方鄉紳希望重構秩序，通過的也是重新賦予人的尊嚴，把一些死難者拿出來歌頌、風光大葬，背後卻是對社會規則的重組，包括對朝廷的不滿，也寄託在其中。這些鄉紳為了解釋為何出現如此恐怖的現實，不得不訴諸宗教，於是他們建構了夾雜輪迴、果報、儒家倫理的「地方宗教」，就像基督教一樣，去解釋種種不合邏輯、不合人常之事，都只是一種考驗和天譴。

經過這一場浩劫，大清的權威固然被打散，但儒家倫理的公信力同樣被打散，思想解放開始出現，這固然促進了進步，但同事也挑戰了好些人性極限。毛澤東的文革同樣打破了一切制度和倫理的威信，最終連他自己的威信也一併打破，一輪思想相對自由的時刻非常短暫，最終卻淪落到今天依靠民族主義維繫國民。

有了這些背景，我們更能理解今天香港發生的事，遠不是誰要掌權、怎樣「選」特首這樣的問題，而是要根本改造一個地方的意識形態、社會倫理和文明規範，這才是貨真價實的「文化大革命」。至於伴隨這場革命的collatoral damage，就像那三千萬人死亡數字一樣，也許到了百多年後，才有梅爾清這類洋學者來關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