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我的香港回憶：補漏拾遺篇 59】 祖母的「阿婆衫」 與白花油 (Patreon)

我的外婆雖然在左派機構工作，理論上應該很「勞動人民」，但因為出身上海大家族，平日打扮非常講究，到了晚年，都依然會化一個很正規的妝、再盛裝打扮，才會願意出街。相反我的祖母對衣服、外表近乎零講究，幾乎每一件衫都是一樣，自從我有記憶開始，就幾乎不記得她換過不同款色的衫。不知道未來的「新香港」還有沒有長者會穿著「阿婆衫」，所以這裏也值得補充一筆回憶。

本來以為「阿婆衫」只是約定俗成的戲稱，但原來在流行文化、時裝界，還真的有這樣的研究。先引述《Milk》雜誌的一段文字：

阿婆衫通常是開胸要扣鈕，顏色偏向大紅大紫再襯以碎花或是大花圖案，總之就是花，質地透薄清涼，再配以一條吊腳的黑色薄長褲，是不是整個阿婆的形象都出來了呢？可能你以為現在的婆婆，即是成長於60至70年代的女性是這樣穿搭，所以自然就大多數婆婆都是這樣穿著，但這個「阿婆為何會穿阿婆衫」的現象沒有這樣簡單，現在的阿婆衣服可以說是唐裝演變而來。【1】

我沒有專業知識進一步考據，但以上描述，的確完全符合我祖母的衣著「品味」，特別是一定要開胸扣鈕的暗花上衣。我小時候曾經很好奇：開胸扣鈕不是男裝校服才會出現的嗎？這樣設計是為了甚麼？真的那麼適合阿婆穿著？我外婆、母親她們，就誓死不會穿上，覺得很 bad taste。

後來才發現，這種裝束對需要勞動的婦女而言，的確方便得多，可以隨時拉高衫袖做粗活，而且鈕扣之間「通風」涼爽，雖然有點不雅，但因為主角通常是阿姑或阿婆，也不會令人有甚麼進一步想法。祖母一個人負責五個兒子、一大批狗每日的衣食住行，在香港的生活就是日出而作、日入而息的「小農mode」，想到這裏，就覺得合乎情理。

至於祖母下身的黑褲，襯托上身暗紅黑系的顏色（通常是深紫色的暗花），又是一絕，我甚至懷疑除了出席婚宴，她一生人有沒有穿過裙子（就算是婚宴，也是穿旗袍的）。黑褲的優點自然是弄髒了也看不出來，加上又是通風，同樣是適合「勞動人民」的配套。後來才逐漸想明白，概念上，這根本就是「阿婆牛仔褲」，穿上了就甚麼都不用管。

通常這身造型的長者，不知為甚麼，身上又總有一股白花油味道。我祖母確實很喜歡用白花油，和我外婆用法國香水的習慣，又是兩個極端，不過她偶爾也會插上白蘭花，那是她最有品味的時刻。原來在上一代心目中，白花油真的「能醫百病」，無論甚麼地方不舒服，包括傷風發燒，都不會看醫生，只會滴幾滴白花油，久而久之，就構成依賴。曾經在商台訪問過「白花油王子」顏福偉，雖然主題是談「國際視野」和他與龔如心等富豪的塔吉克斯坦「大西北考察之旅」，但也不忘「肯定」他的品牌對做福上一代的功勞；當然下一代還會否使用，就是另一回事。

月前到羅馬尼亞參觀共產時代舊居，原來當地人也用類似的中國製造萬用膏作為傳家之寶旁身，甚至還要生產山寨版，可見「白花油文化」在世界文明也佔一席之地。它吸引之處，正是在於百搭，符合了經濟物質條件有限的家庭的一切需求。

【1】 Source: https://www.mill-milk.com/weekly-pedia/阿婆衫-美之-古著-深水埗-好青年荼毒室/. 

▶️ 歐陽檉博士：《趁你還記得》：亂世照顧認知障礙長者的辛酸
https://www.youtube.com/watch?v=NBII2YHGZNA